飖孟·卓雨清秋

【古剑·仙剑·秦时·武侠·推理·史同·诗词】杂食。长弧中,评论看到一定回复。

【画家芥x勇者宰】奔向地狱的梅勒斯


-我设,私货夹带预警

-一发完结,ooc勿究

-勿代入任何作品,单纯脑补摸鱼





  p1


  勇者是在一个雨夜来到镇上的。


  那个晚上雨下得异常大,整个镇子的上空都笼罩着一团火烧似的雾,同时还有泛在半空令人厌烦的、雨点打在地上的土腥气。


  就在这样的夜晚,勇者听着脚下碎石子陷入泥沙的厮磨,用背后的斗篷盖住全身和小行囊,误打误撞地来到了画家的家。他来的悄无声息,以至于当他叩响门扉的时候,正要入睡的画家以为这无人问津的边远小镇出了劫匪。


  “那个,请问我可以借宿一宿...”


  勇者刘海被雨水打湿黏在了前额上,身上的衣服也乱七八糟,尽是赶路和风尘痕迹。饶是如此画家依然能分辨出不速之客的年龄颇小,大约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也许也有被勇者诚恳地请求打动的缘故吧,画家放下了心,请勇者来到了火盆边上将衣服烘干。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请便吧。”


  勇者一再道谢,又接连道歉。画家失去了睡意,干脆与这小小少年攀谈。


  “我叫太宰,太宰治,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而带着全村希望出发的勇者!”少年是这样的开场白,紧接着他像怕画家不信一样补充,“我小的时候村里的长老就告诉我,我命中注定将要远行,打败一个我无法想象的敌人,找到我命中注定的奖励。”


  “奖励?这不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吗。”画家觉得勇者的说辞有趣,也不像是虚构,于是他开口问道:“那么,你是怎么到这个镇子上来的呢?”


  “其实...是我不知道该向哪里去。”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已经被烤的半干的头发。“我已经出门游历很久了,可旅途之中也没觉得哪里和家乡不同,而勇者被赋予的任务一般不都是打败魔王吗?我也不清楚谁是我的对手。”


  “啊,这么说,你是乱跑然后瞎碰运气咯。”画家了然一笑,“真是辛苦啊,勇者同学。”


  “说,说起来!”像被戳破心事一般,勇者的脸顿时红了半截,他急急忙转移话题,“还不知道您的职业呢...!您比我想象中亲切许多,难道是老师?”


  “...不是,我可没有那么高尚,我喜欢画画,平时别人都叫我画家。”


  “!是画家啊!真了不起。”勇者吃了一惊,“这不是比老师酷很多倍吗!画家老师!”


  画家愣了一愣,“画家老师,哈哈。我姓芥川,你叫我芥川就可以。”


  “好!那么,芥川老师是什么流派的画家嘞?是西洋画还是...老师看起来还是东方的做派,想必走的是写意的风格吧。”看来少年勇者对绘画也有了解。


  “...说不清楚。”不知道为何,画家忽然对着少年亦产生了非同寻常的亲切感,于是他说:“不如来给你看看我最近的画吧。”


  少年不想也没有理由拒绝。随画家走进被充作画室的书房,一个罩着黑布的巨大框架立在一面墙壁前。画家轻轻地掀开画罩,这幅未完工的画作完整地出现在少年的眼前。


  少年被这幅大画框震撼到了。这并非寻常意义的“画”,而是给人以巨大震撼的冲击。直看过去,栩栩如生的人物正蜷缩在四个角落,残缺的妖邪和魔鬼振臂高呼,与细节见著的边缘反差,完全空白的画布中心更令人疑惑不已。


  “这是一副描绘地府阴曹的作品,名字我已想好了,叫做《地狱图》。”


  画家低沉地解说着,少年只觉得自己的生气也要被“地狱”吸走。他赶忙移开视线,用后背对上那处空白。


  “中间这一处,老师打算画什么呢?”


  “还没想好。”画家如实回答,这是几月来持续困扰着他的瓶颈,“我想要追求极致的美,于是将自己的信念融汇在这幅画中。开始进展还顺利,到最后却越来越难以为继...我认为这幅画已经和我的生活乃至生命层层交织,所以怪只怪,我本人的品质还没有到达那个艺术的层次。”


  “这样吗……”少年也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仿佛有什么缝隙透出了光明,给予他不曾尝试过的启迪。


  雨依旧未停。在画家的眼里,少年的阴影被投在白色画布上,和自己的影子粘合,沦落到地狱的岩浆火海里。


   


  P2


  “所以勇者的人生,是要奋力探险然后打败魔王然后拿到宝藏!”


  因为少年的青春活力给予了喋喋不休最大的支持,画家已经习惯在每个清晨午后,也就是少年最清醒的时候,听他自顾自的喧哗和絮语。


  从那天“借宿一晚”过后,少年已经赖在画家家里很多日,也早已不知借宿过多少晚了。所幸画家的脾气还算温和,而且常年独居,所以对少年的叨扰并不排斥。这些天少年四处在镇子里打听消息,健谈又开朗的性情让镇子上的人都不怎么防备。于是少年可以自由地参与街坊邻里的闲话家常,他便耳闻了一些关于画家的风言风语。


  听镇子上的人说,画家原本小有名气,一度到四处被人邀请作画的地步。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画家就闭门不出,也不再画从前流行样式的画了,只偶尔心血来潮涂抹一两幅晦涩艰深的作品,虽然无人问津也自得其乐。起先还有画商不甘上门试图说服画家继续变回从前的风格以迎合大众口味,谁料画家一概不理,还言之凿凿要追求艺术,追求极致的美之类云云。久而久之画商们只得放弃,画家从此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尽画些古怪、令人生畏的题材。


  “他啊真是可惜,现在的画大概只能卖给那些猎奇的买主,可那样的人绝不会多,拿到的钱也仅够糊口罢了。...也不尽然,有时不也要靠朋友接济,模样可怜咯...”


  茶余饭后,那些人就这么说画家,勇者只好听着。其中有位摇着扇子,打着层层白粉的豆腐店女老板突然瞪起夸张的眼睛,声色俱厉地给勇者忠告:“万不可和他待得太久!”


  她有个孩子和勇者一般大小,所以无端生出母爱之心,由衷要替勇者关怀。


  “我们都说画家是不是着了魔,那天我汲完井水正从他屋后路过,随意从窗户外一瞥,可了不得哎——”女老板喘口气,夸张地抚着胸口,“他在和一群奇奇怪怪的矮人有说有笑地聊天哩!回来一瞧年历,那些绿油油的家伙,不就是河童妖怪么!我看他啊,是天天画妖魔鬼怪,结果自己也进了妖怪窝,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人群发出附和之声,勇者不知所措,随他们怎么吵闹,他脑袋里只有起先听到画家对画商说的,不知所云的解释。


  “追求极致的美...”


  勇者想起了那个风雨夜的《地狱图》,那个未完成却也足够震撼的《地狱图》。


  “他可不是着了魔,他也是‘勇者’啊。”


  少年喃喃自语。


  


   P3


  少年决心在镇上住下。


  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无论是“画”还是“美”,对于少年而言,画家就像能够给予他指引的导师,虽然这么说是言过其实了点,不过相信直觉的他,这一次也打算跟着本能行动。


  “我已经找好房子啦,位置嘛就在老师家的后面。卖鱼的阿婆将她姑娘的小屋给我住,因为前年女儿嫁出去了所以一直空着,本是闲置就也没有收钱。真是好人啊!”


  几日后,少年依旧用聒噪敲开画家的门。画家正在吃早餐,见有小客人前来,便把赤豆汤分给了他一份。


  “不知道为啥想离老师近一些,嗯,或许说得更清楚点,是想看老师画画!如果可以的话能偷师就更好啦!”


  少年状似很大方地讲出上面的请求,实际上他的心几乎在拼命擂鼓。


  “不是说好要打败魔王然后拿到奖励吗?”画家边啜着边打趣,“勇者转行要来当学徒了?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啊。”


  “才不是那样。要不是在这里遇到了老师,我连一点眉目都没有呢!”发现画家似乎并未有反感的苗头,少年边放下了心,边为缓解紧张开起天真的恶作剧玩笑,“哎?!该不会老师就是专为阻止我的恶魔变的吧!”


  “也说不定哦。”画家点燃一支烟,面庞浮上愉悦的笑。


  因为要帮镇上的人做事,少年吃过饭就蹦哒着离开了。画家望着他愈小的背影,突发奇想冲到画室,为那幅久未动笔的大作添上几笔。


  “不行,不行啊,还欠点。”


  仅仅是用色彩覆盖寸许,能量便如同枯竭。画家虽习以为常,但仍不免有些颓丧。他返回门厅,玄关竟又有人来访。


  兼职商人的通俗画家,也是画家的挚友,闻听勇者定居的消息特来探望。


  “龙,让那小子停在这里真的可以吗?你要做的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放下几只精致小巧的礼盒,友人大咧咧盘膝坐在软垫上。“我来的时候迎面碰到他,看起来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啊。”


  “啊,不要紧的,和他在一起并不会影响我的画作。”画家脸上露出安心的神色,为勇者开脱,“而且我发现,他真的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能激发我的灵感,将我向美的境界不断推进。”


  “那小子有那么神奇吗?”友人不置可否,“可你是用那么拼命的方式来透支绘画,浪费时间的人少一个是一个嘛。”


  画家轻轻拍了拍友人的肩膀,“除了生活外的事情也总是叫你为我担忧,真是不好意思。”


  “说的哪里话啊,不要和我客气!”友人为他转移目标的生硬大为光火。


  “不过我是说真的,就在前些天他告诉我要留下的同时,我也做了一个决定。”见识过老朋友的脾气,画家的语气转而严肃,“我第一次见那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他在追寻和我一样的东西。他的眼神太明显,透过那双瞳仁你便会明白,也许从没有人有他那样赤诚、热情的灵魂。”


  画家摇摇头,望向自己未完的画作。


  “所以,宽,不必担心。”


  “我会陪着他一起燃烧,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P4


  我是一名画家。


  与其说是画家,不如叫做“会画画的人”更合适些。因为对我来说,要终日自诩为某某家,实在是令人难为情。


  我是从小开始学绘画的,当然,如果在这里书写我的生平,想必这段文字读者皆可以略过了。我尽量长话短说。


  在我初次拿起画笔时,我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些繁复的花纹和张扬的油彩产生关联。孩童的天真永不会突破年龄的界限,我一直这样以为。抱持着这样消极的态度,我的画技竟然长足进步,且动起笔来越发得心应手,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我的画可算得上小有名气了。在我震惊之余,一种天才般的自满悄然荡漾,于是我越来越不珍惜绘画的机会,更藐视了当初细致的精神。这点绝非体现在我创作的敷衍了事,相反地,我的热情高涨,手下成画的速度,约略几个月就能出一幅。


  那时我赚的盆钵体满,评论家们均一致认可我“顺应潮流”的作画方式。我的画被印在杂志上,被约稿成书本封面,甚至还有拍了照拿去贩卖的,足见其受欢迎程度。


  我沾沾自喜,并坚信自己的才能找准了正确的道路。直到有一日,我受邀参与一位算作前辈开办的画展,正巧我因到了创作瓶颈而苦闷,于是欣然成行。


  这位前辈家世显赫但毫无骄矜纨绔,有如此风度与作派,故而风评甚佳。他的画展列出历年来的得意之作,我四处观摩,认出他的取材多源于生活。这样朴实又同时拥有强大的感染力能给我一定的引导,那时的震撼仅仅如此。


  “是芥川君?”


  在这种隆重的场合被唤出名姓让我多少由衷自豪,可转头一看来人,自豪瞬间给紧张替代了。


  叫住我的是画展的主人,可能是生活富裕的关系,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您认识我吗,真是万分荣幸!”


  我向他打了招呼,随即攀谈了几句。聊到生活琐碎,我不禁抱怨起近来难过。具体到突破,他跟我传授经验,说他从来只在有灵感时绘画。


  “若要遇到瓶颈,您就放着不管吗?”


  “当然,画家可不能强逼自己动笔。”


  我敢肯定我面上的神色俱是害臊。


  “我没有您那样好的条件啊。”


  当时这么说大概是为了洗清自己的恐惧,具体这份恐惧从何而来我也不得知,而前辈也没多言,只是深深看我一眼,尔后与我交换了名片。


  “天才不该就此埋没,我近日在筹备一幅大作,待完成了第一时间寄给你一观。”


  前辈留下这话就走了,剩我在原地激动不已。


  这事过后约莫半年或是几个月,家里突然送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一层层崭新的油纸和棉布包的仔细。寄件人的墨迹被晕脏了,我小心翼翼拆开麻绳,居然是一幅尚未干透的画。


  一股新鲜的油墨味冲入鼻腔灌进脑海,我的耳畔似乎响起嗡鸣,不仅仅是因为气味的刺鼻,更因我被这幅画夺去了神志。


  ——全黑的背景下,一位男性正沿着羊肠小道慢慢前行,他的前方没有光,身后也被黑暗充斥。整幅画除了黑与灰白便没有其他颜色,单调的色系连该有的反光也失去踪迹,有的只是永恒的夜绽放出极致的美。


  那一瞬间作者的身份已无需言明,纯粹的感官享受将我淹没,天啊,这是怎样干净而无暇的现实!我深切地体会到此刻之前我的所有作品是那么庸俗,迎合受众的口味是如此肤浅,那些留在画廊或者墙上的画瞬间变得毫无美感,它们散发着不洁的臭气,而我手中的这片暗夜则发射着最纯洁的圣光,放逐着我的价值,洗涤着我的身心。


  我失败了,却还没有惨败,我无法身为画家而继续生存的心态,正和不甘解体的本能对峙。


  我花了三天将过去忘记,就这样,命运给了我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寻找绝对的艺术和美,替代生存变成促使我绘画的理由。


  我用尽最后的生气创作出“我”亲自执笔最后一张画,巴掌大的纸片用阳光晕染出明黄,一颗蜜柑停在那里。


  那张画被我封存在瓶中掷向江流,我已经奉献了属于我的全部,剩下的就是躯壳和艺术的交易,这是我为多年不劳而获的赎罪。


  或许有一天某个人会捡到那个被江河包裹的玻璃瓶,愿他可以见证我忠贞的生命。


  ——————


  那个叫太宰的少年自从决定留下来后几乎天天上门。


  除了几位情谊深笃的友人,我几乎和外界全无联系。突然身旁多了一个朝夕相伴的生灵,让我觉得很惊喜。


  我没有什么丰富的过去,只有贫瘠过分的故事储存。奇怪的是无论我讲什么他都全盘接收,哪怕有些老掉牙的怪奇传说,少年也听的津津有味。


  他在寻找的,总归是和我不一样的光明吧。这个孩子的人生,总不会和我一样黯淡吧。


  能给人温暖的天使,不要堕落在沼泽里啊。


  “从前有一位画家为了画出真正属于地狱的图景不惜折磨和残害门下弟子,最后他的女儿也在他面前被活活烧死。太宰君,有听过这个传闻吗?”


  不知怎么的,今天谈起《地狱图》来了。


  其实这件事的真伪有待考证,但配合我每下愈况的身体和气若游丝如诅咒一样喑哑的嘶声道白,如同沦陷边缘的试探,若非悬崖勒马,也不会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似乎...好像...”


  少年吞吞吐吐,细长的眉因恐惧也好,同情也罢,皱成一团年轻的乱麻。


  “我不是那样的画家。”


  仿佛要少年安心似的,我用一副轻松的闲谈口吻,对自己不负责任地下了结论。


  “芥川老师...”


  少年的脸上只剩下担忧。


  “我没有他那么幸运。”


  涅槃是为了祈求重生的机会,而我浪费的时光交换今日的苦难,对于终点,我早已不存在圣洁的妄想。那幅《地狱图》就足以说明一切,它的真实,是我终日惶惶不安又尚存期待的归宿。


  听说那位画家在夙愿以偿的第二日自缢,他有幸得以选择了死亡。


  和他相比,我能做的只有只身奔赴地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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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骗子。


  我是一个骗子,我撒了谎。虽然名义上等同于冒险,但我绝对不是什么勇者,只是一个背井离乡的可怜虫而已。


  我出生在一个富庶之家,虽然富庶,但也只算是衣食无忧的程度。因为在那里,人除了衣食无忧便没有更高的追求。在那片灰白的土地上,没有音乐,没有绘画,没有文字,一切都简单而朴素,天空到河流,田野到城镇,一切都是灰白的,平淡而压抑。


  出生、劳作、死亡。这就是和我一同长大的孩子们可见的一生。他们不会知道音乐厅里昂贵的三角钢琴,不会知道书本纸张的锋利,不会知道原来生命中可以有除了稻苗之外的色彩,生命只剩活着,活着就是真理。而对我来说,把劳作换成继承,就是我和他们唯一的差别。我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有多么优厚,因为在年幼的我眼里,再多的田地不过是绵延更广的灰白,连接着灰白的天空,连接着灰白的云。


  村里的人似乎对其他的事物全无求知欲,除了晴雨。于是唯一能占卜天气的人就成为尊贵的长老,他作为村庄的智慧,被赋予无上的权力。


  “要好好继承家业啊,太宰。”他对我一向很亲切。


  每当他如此说,这句话就像宣言一样自然,好像我就该赞同的心安理得。的确,在任何人眼里我都本应如此,那么同理可得,我余下的生活就算全然践行也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不甘之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燃烧了起来。


  变故就是在那一天发生的。由于前晚下了雨,这日的天空无比干净。风也合适,温度甚佳,我便提起兴致到河边散步。那天心情格外的好,就像心有所感一样,平时灰蒙蒙的河也随之鲜活起来。


  没什么新奇的消遣,我捡起一只鹅卵石砸向水面。就在这时,我发现河畔有一个亮晶晶的小点,正积极地反射着太阳光。


  应当是什么东西被雨后涨水的河冲到岸边的吧。


  因为我常常来玩,直到前天这块滩除了泥和石子分明还空无一物,所以顺理成章地产生了这样的猜想。细细瞧了一会排除掉活物的可能,我抬步朝着亮点走过去。


  走近一看,是一只瓶子。


  我把它捡起来放在手中端详,过一会我就下了结论,这东西绝不是有人故意丢弃的——它上边站满了河底才有的污泥哩,一定是给水流带到这里的。想到这儿,我觉得自己像是被选中的幸运儿,搓掉干硬的河泥,洗净手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紧实瓶塞。


  和想象中海贼的宝藏不太一样,里面只有一张轻轻薄薄的纸。展开纸卷,入眼的先是一团明黄,然后才瞧见那些橙色和红交织混合的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颗蜜柑跃然纸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画”。


  从来没有一样新奇的事物给我这样的刺激。我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张纸,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记得直到天黑使我再也看不清颜色之前,我都一直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看到甘泉一样死死地盯着画,一动也不曾动过。


  要是有人能看到我那时的表情,一定会将我扭送到疯人院吧,说不定我连眼也不曾眨。


  色彩的冲击使我极度兴奋,我第一次看到不属于“寻常”的命运。这一刻仿若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化作这颗蜜柑,给我尖锐的鼻嗅,给我馥郁的香气。诱惑像魔鬼一样疯狂拉扯着我,冲动使我急忙抄起了瓶子,把画叠好像护身符一样揣在怀里,匆匆忙忙奔向长老的宅邸。


  “那么,你就出去看看吧。”


  去看看外面。——我提出了想要出行的愿望。对于我近乎卑怯地请求,长老没有直白地反对,但似乎,我能捕捉到他眼底的轻蔑,那和平时他对我的温和是完全不同的。


  然后,我感受到了略带畏惧的敌意。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恶龙了,等勇者碰了钉子,最后也是要回家乡的。”


  他如此说,我垂着头讷讷地听。


  你找不到的,你已经被生养你的家乡剥夺了欣赏的能力。不要去触碰名为外界的幻梦,梦是脆弱的,当你感觉到疲累,感觉到力不从心,当你的体力耗尽,理想破灭,你还是会乖乖睁开双眼臣服于现实,回到这个灰白的世界。


  我也听到他的心声了,每一句都像永恒的哲理。


  但是,长老去过外面吗?


  我明知他的软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您听到我的心声了吗?


  我抬起头,看向长老的眼睛。


  我以为我问出了,却只是我以为。


  ————


  如果我学会了画画,是否就能亲自去创造明黄的美,改变那个灰白的世界?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我把家安在芥川老师的隔壁。


  老师的才华远远比他自我认知的高出无数倍。我们仅仅相识没几日,我就被他的风趣和博学震慑住了心魄。所以即便他总给我讲那些晦暗恐怖的故事,我也不会因畏惧而排斥,而是暗暗地记下来。看来我的胆量真的大了很多。


  但凡从老师嘴里冒出来的事物都一定有其价值,这个结论扎根在我的脑海。只是老师似乎不太喜欢和人交际,所以沉默寡言的时候居多,即便是乐意开口,讲话也尽量简洁。


  不知怎么回事,老师今天突然有了交谈的情绪。几番转移,闲聊内容从风景画到临摹写实,一会又聊起取材和色彩搭配,最后兜兜转转,话题回到了未完成的《地狱图》。


  “虽然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在痛苦中死去,但正是那样的震撼刺激着画家完成了绝世的画作。也正因如此,用自尽的方式逃避愧疚似乎也变得开怀起来。”


  老师怎么会用这么无辜的口吻说出这么沉重的话,我暗暗攥紧了拳头。即便拼命地想表现出轻描淡写,可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同为画家的老师,果然还是在追寻一种惨状的极乐吧。


  我如此揣摩着,再无暇顾及自己心尖的悲伤。


  “没听过也没有关系。”


  老师这样对我说。


  “其实,只要能够追寻一瞬间的、却足可以被称作艺术的完全,即便从疯狂中醒来发觉现实污秽而惨淡,也可以说已完成画家的宿命了。”


  从那份坚定中,我已决然体会到这是他一贯的观念,毒蔓一样扎入他的心和灵魂。任何人都不必妄想拔除,因为结果只会是丑陋的两败俱伤。


  “那么作为老师...会放任自己堕落到那个永垂不朽的层次吗?”


  “如果那是堕落,就请让我独自置身于泥淖吧。”


  老师他,就是这样顽固却温和的匠人。每一次呼吸都释放着能给人鼓舞的力量,代价是苛责自己的生命。地狱,老师一直追寻的艺术飞升,不过是不停的袭击着他孱弱的体力和敏感的心灵,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再次感受到那份存在的细弱肯定,也就能再一次把脉搏交换成画布上一片片诡谲和阴森。


  请赐予我这份伟大吧。我几乎要向他呐喊。


  在这条名为“美”的艺术之路,生命单薄的像一页被雨打皱的纸。但老师却是画笔和颜料,能在空虚和悲痛中为纯粹的人世添上色彩。


  所以,无论老师的路尽头在哪里,我都愿意搭上自己的一切,奉陪到底。


  因为,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残喘于这方圆的,毫无价值的、丑陋而愚钝的我。才会带上一点敬仰的力量,心平气和地接受死亡。


  


   P6


  画家不再出门了。


  “老师正在闭门作画喔,劳烦您跑一趟,有事请吩咐我好了。”


  每位来客都被少年恭敬地挡在门外,虽然少年的态度相当客气,但无论是谁都绝不通融,这也是少年的准则之一。


  “请多包涵。”


  除了应付来客,交涉事项,连日常生活也几乎是少年一手包揽。每过一阵,镇中人都能看到少年背着大筐的赤豆和糯米,手里拎着黄酱坛和装满梅干的袋子,似乎很吃力地绕过自家家门,回到画家的房子里。


  颜料和画布,少年是决然不肯和一般的粗俗事物一起购买的。每当遇到合适的材料工具,少年都会拜托店主先为自己留下,然后反复确认画家的意见,最后沐浴打扮一番,再毕恭毕敬地抱回来。画家几次苦笑着劝导他,“不必那么在意的啊”,结果依然如故,久而久之只好任他折腾,再不阻拦。


  “老师,吃饭啦。”


  厨房独立于屋外,是一个不足二坪的小木屋,远远看着就像一个放在院中的箱子。画家刚放下笔,一阵饭香就从小箱子里溢出来——少年端着桶打开了门,白烟争先恐后地从他身后往上窜。


  “太宰君的手艺很不错呢。”


  小小的漆桌上虽然只有简单的酱汤和鲣鱼,口味倒比想象中好很多。


  “谢谢老师!”少年赶紧埋头吞了一大口白饭,夹了一片鱼肉放在碗里。


  “那个...今天的进度怎样呢?”


  画家一下子停了动作,全身的肌肉绷紧然后慢慢放松。


  “不太好啊。”


  一声无助的叹息。


  从少年决心陪伴开始,自己像是完成宿命一样在拼命努力着绘画。或许是想在少年离开前为他呈现,作为礼物也好,作为感谢也罢,哪怕倾尽全力也务必让他看见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其间也有一些说不明白的私心,大概意味,就是想让少年勇者成为自己画家生涯的见证,所以不得不加倍拼命。


  身无长物,能拿出手的心血便只有《地狱图》。


  未完工的画一定是劣等,画家心知肚明。但这一次能否成功不由绘画者决定,只因它的创作不能依靠多年浸淫的画技,而是和魔鬼的交易,用生命在和艺术等价交换。


  然而,自己这副身体还能支持多久?


  想要快些完成,就一定要泵出自己的神志。失却规律的作息,病痛立即接踵而至。虽然随着恶化程度的加剧似乎画的更得心应手,但画家总有一股毫无来由的慌乱和恐惧,他有一种预感,不仅仅是担忧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等待良久的结局啊,请你来的稍晚一些吧。让我们这些徒劳的崇拜者,最后一次再奉上信徒之血。


  “老师,您还好吗?”


  被少年担忧的关怀打乱思绪,画家召唤意识,觉得前胸又发出粗重的呼吸钝音,他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要把淤肿的血块当着少年的面咳出来。


  额头一下像有千钧重量,不成逻辑的理智纷纷断裂。


  “请你晚一些离开吧,等看完我的画。”


  画家放下碗,低着头开始喃喃自语。


  “老师在说什么啊,我会一直陪着老师的!”少年察觉到不对,强作着笑脸直起身向前倾去,“说好了我要和老师学画的啊!”


  “啊...谢谢。”


  唇角虚弱地上扬,画家的身体忽然向后倒了下去,少年吃了一惊冲上前扶起陷入昏迷的画家,这才发现他额前滚烫。


  想要自我毁灭的温度,如同熔岩翻沸的祭台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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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传来了一些动静,少年从枕麻了的胳膊上抬起头来。


  原本想给老师守夜的,怎么自己睡着了!少年边自责边确认画家的情况。先前他背着画家上了铺盖,换了几桶冷水才把高烧勉强压下去,其间用笔尖沾上点滴温水润湿干燥的唇瓣,镇上没有医师,少年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让画家好过一些。


  忙活了大半夜实在撑不住困意,少年满以为自己会睡的很死忘记时间,向外一看好像天还没亮。


  月亮躲在死角,星星无精打采地挂在云端。身前的铺盖,原本病人仰躺的地方也只剩被卷。


  “你醒了啊。”


  “老师...?”


  少年回头一看,病容明显、面颊苍白的画家正跪坐在画布前,虽然正与他谈话,手里的笔却没停,仿佛腮边的发热的余迹是蹭上的颜料,一双眼睛浑浊而热切。


  “老师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少年难得觉得恼火。


  “您前些日子已经很虚弱,那些积累直到今晚才并发出来。您这样的身体,怎么能烧刚退就作画呢,真是太不在意自己了!”


  “不要紧的,给你添麻烦了。”


  画家不咸不淡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少年。


  “不是麻烦的问题,请您立刻去休息!”


  描绘一顿,画家终于把笔插回了笔筒。少年松了口气,画家却转过身来直望向他的眼睛,目光是全无妥协的冰冷。


  “太宰君,请不要阻拦我。”


  少年从未见过画家这样的神色,他顿时僵住,嘴唇抿紧,双手不住地颤抖。


  画家见他这个模样,无奈地长吐一口气,然后瞬间剧烈咳嗽起来。少年怯怯地为他顺气,画家缓过来拍拍他的手,嘴里咕哝出一小句抱怨。


  “真是的,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插曲的旋律到此为止,画家把笔抽了出来重新蘸上油彩,《地狱图》原本大块的空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细腻的笔触和沉闷着色,它们裹成一个圆,慢慢向正中心最后的空洞形成包围。


  望见这样的图景,少年逼眼泪倒流回腹腔,朝着画的方向扬起悲哀的笑颜。


  “我明白了。就让我陪着老师吧。”


  黑夜里的烛火引来了一只飞蛾,画家就借着这一点光明挥毫泼墨,少年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他不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两人的隔阂和亲密在此时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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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家以为死神最不解风情,因为他总是不顾步伐优雅,往往毫无征兆地悄然而至。


  画家不再咳嗽,呼吸变得顺畅,连胸腹的疼痛感也不像以前那么难忍,食欲上升,面色也比以前红润。少年于是脸上的笑意也更开朗真挚,画家每每感受其生气,都会觉得连周遭空气都变得更有活力。


  但画家心里清楚,这只是死神给他最后时刻的仁慈。


  其实他已经三日未曾进食,只因他三日未曾动笔。最后的安乐正在消磨他破釜沉舟的意志,更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供献祭的价值。他模糊了目标和动力,因为他没有余裕去压制抗拒的本能,虽然画布只剩下拳头大的空白,但他也同样无能为力。


  该如何突破最后的关隘,如果绝食的惩罚不够,我这垂死之身又还有什么值得失去?


  画家枯坐在那团空白前。


  他不知道少年正站在他身后,同样近乎痴迷地望向那片空白。


  ————


  到了绝食的第五天,空白依然是空白。画家几乎未曾休眠,他常常握着笔看向虚空,不知是在窥看自己的前世,还是揣度自己的未来。


  笔尖上的颜色已经被风干成硬块,像血迹干涸一样随着风吹过而一片片剥落,扑簌簌地洒在席间。


  作为画家而无法到达的层次,和作为人无法到达的天堂,也许身处同样的高度。就像作为艺术博爱的怜悯,和作为地狱宽广的接纳,都即将不属于这个可怜的灵魂。


  画家的手指依然缠绕在画笔上,他握的那么紧,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生命,是让他心脏得以跳动的电极。事实上,他本能地想抓住这支稻草直到呼吸停止。


  “哪怕再让我绘上一笔,那也是我独立的意志,也是我存在的证据...”


  《地狱图》沉默地立在画家面前。这张画不再是“未完工”,而是“即将完成”。在这样的状况下,画家将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触碰在画布上。他觉得原先湿润的颜料已经干涸,甚至可以说正在失去生机。他的指腹摩挲过僵硬的纹理,由是地狱的恶鬼不再狰狞。它们收回锋利地獠牙,它们把铡刀磨钝;它们不再从唇齿间挤出凄厉的诡笑,它们正熄灭铁铸下永恒的火。


  灰白,一切都在褪色成黑白。红也好,蓝也好,所有的颜色都无法分辨。画家看到那张图在眼前不断的缩小,而画中的空白则膨胀着放大,他看见放大的空白变成了深渊,紧接着从洞口里长出一排獠牙,叫嚣着吞噬四周的一切。画消失了,画框消失了,火盆消失了,木柜也消失了。整个房间只剩下他,那张口就朝着他怒吼。他未完成的理想和永不魇足的欲望将要接管他的生命,即便他曾是它的主人。


  不如跟他走吧。


  


  P9


  就在画家向狞笑着的自己伸出手的一霎,手指的刺痛让他本能回缩,离贪厌的舌尖还剩一寸。


  画家茫然地望向指尖,究竟是什么叮了自己?起初他以为是一只蚊虫,不过只是误判了片刻,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一股热量从画家的身后扑上来,就像是要给他一个拥抱一样不容拒绝,木板倒塌的声响震耳欲聋,发丝的弯曲气味和浓烈的焦糊空气混成一团。


  热气隔绝了仍在妄想吞噬画家的饕餮,到口的美食逃脱,它还在因饥饿不满地喘息,喷出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画家向后退了一步,他转过身,把腐烂的腥臭挡在身后。火,是火!院子里盛放的火焰把半片天光重新染回灼人的红,灰白怎能敌过火苗生长时爆裂的鸣叫,它们四散奔逃,从来时的裂隙钻回老巢。


  画家的瞳孔也被染透,这把火像来自地狱的召唤,给了他关切的希望。他依然握着笔,沉着地走上步道,他要去看看这场为他点燃的火,他猜想或许死亡之神拿着十字架,正站在白芯里温和地俯视着他。


  “快画啊,快画啊!”


  突然听到了什么人的呼唤,画家本以为这声音来自他还未平复的内心,但那声响太过年轻,年轻到有能立刻击倒他的中气。画家茫然四顾,火焰被眼仁消灭,慢慢地从眼白外飞走了,视野得以回归,属于人类的黑色的眼珠暴露出来。


  “请您看看我,请您看看吧!”


  一个人影,一个和火舌交织,被火焰包围的人影正在向他呼唤着什么。那个人在呐喊,他没有被束缚,脸上也没有正在被烧灼的痛苦,只有那双溢满了真诚和崇敬的眸子,正急迫地透过火焰打在画家身上。


  瞬间,《地狱图》的画面又回到画家的脑海中了,包括那些色彩、那些纹路,任何细节和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一一从消失了的巨口中被吐出来,重新摆放在画布上,重新围绕在空白的四周,不约而同地留出了中央。


  那个层次,还未达到。


  地狱的入口,却已打开了。


  画家看向即将被完全吞没的人。


  这是比地狱还美的盛景。


  他把手伸向了那个人影,任刺痛铺满整个手掌也再不会缩回。


  进一寸,又一寸。


  “啪”,一声轻响,画笔掉落在火海里。被放弃的温存是如此脆弱不堪,木质和毫毛瞬间化作飞灰,枯干的颜料炸成粉末,更多的则破碎,和光焰汹涌,一起凝固成鲜艳的红色。


  他向着他奔跑。


  《地狱图》在他的身后。


  


  P10


  “‘在如同火烧般的朝霞中,村民们发现了画家与勇者失去生机的躯体。他们重叠着拥抱,像约定一般躺在洁白如崭新画布的雪地里,奔向美到极致的地狱。’...”


  “到这里就结束了啊。”


  “嗯,到这里就结束了。”


  “所以那幅画上真的有一小片空白?”


  “不。”


  “哦?”


  “在画的中心,被一些奇怪的色彩填满了。它们不太像是画刷的痕迹,看着更像是手指涂抹上去的。”


  “那不会很奇怪吗,而且还在中央。”


  “更奇怪的是,这一块看似胡乱拼凑、毫无章法和技巧可言的颜色竟和整个画作十分契合,由此也并未减少画的艺术价值,甚至还增色了不少。”


  “这可真是怪事啊。”


  月台上,有两人正并着肩谈天。


  “原来这幅画有这样的故事。”作为结语,青年的好友露出了唏嘘的神情,“也难怪你去哪都带着它。”


  “这幅画对我来说也有着超越其艺术本身的价值。”


  青年正等待着的下一列次还不见踪影,两人的对话被延长了。


  “只是有点遗憾。”


  “可能遗憾也是成就之一吧。”


  青年的友人叹了口气。


  “我并不钦佩,也不赞同他们的死。”


  眺望远方的青年神色不变,连语气都平淡到落寞。


  ”但,利一,我理解他们的选择。”


  “黑夜里不需要明亮,仅仅能够融化冰雪的温度,大概就够了吧。”


  列车缓缓进站,青年的好友向青年告别。


  月台下,铁轨仿佛直通向遥远的天际线,唯能看见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那正是画布和稿纸相同的白,正带着负重的灵魂走向虚无的天堂,走向青年心驰神往的雪国。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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